晚上,如意泡了脚后上了炕,给佛郎机娃娃换了几套衣服玩,最后不出意外选了一身红,把娃娃放在枕边,吹了蜡烛,都要睡着了,松鹤堂的一个婆子连夜敲门,转告了芙蓉的话,要她明天以接待贵客为主,早上别去紫云轩,要全程陪同王延林去松鹤堂。
芙蓉把这个爬了八十一个台阶、累得站都站不稳,但还有兴致作诗的神仙交代给了如意,如意有些新奇,但更多的是担忧——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万一磕着碰着,她可担待不起啊!
次日,二月十五,如意早早起来,梳洗完毕,就来正院等候。
王延林此时也起来了,丫鬟们正在给她梳妆。
如意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垂手站在窗边,作为一个最高等的丫鬟,在主子不需要的时候,最好把自己当成空气,让主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是在主人需要的时候必须及时做出回应。
芙蓉姐姐说过,王姑娘喜欢清静,那么,轮不到她说话的时候就尽量保持安静好了,不凑过去讨人嫌。
王延林看着镜子中的的如意,这丫头生的高大丰壮,比窗户还高些,长胳膊长腿,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梳着双环髻,但她一个发髻比寻常丫鬟梳着单髻的头发还多,端正的鹅蛋脸,天生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如墨染般的眉毛偏粗一些,没有修过,仅仅是往那里一站,就透着一股蓬勃的精神气,给人一种春天万物生长的感觉。
难怪昨晚那么大的一股劲,拖拽着我走了八十一个台阶还不带喘的,王延林问镜子中的如意:“我现在去松鹤堂会不会晚了些”
如意尽量简短的回答,说道:“不会,老祖宗昨天吃的晚,睡的更晚,估计这会子还没醒。”
王延林又问道:“老祖宗最近身体如何”
如意说道:“除了得了消渴症,一直在吃着宫里内造的消渴丸之外,其他的还好,就是年纪大了,精神短,玩一会子就要歪着歇一歇,不能劳累了。”
老祖宗得了健忘的老病,甚至忘记自己吃过的饭事情目前芙蓉她们还在保密。
“消渴症”王延林说道:“这个病可不好治,好多东西都不能吃,要忌口。”
这个神仙懂得还挺多,如意说道:“正是,太医列了菜单,叮嘱了那些可以多吃,那些少吃,还有烹饪的方法也得注意,大厨房按照菜单做菜,不敢自专。”
王延林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这时丫鬟在身后举了个把镜,王延林从面前的镜子可以看见身后的把镜里脑后发髻的模样。
“可以了。”王延林说道,“我们走吧。”
如意在前面带路,王延林身边跟着六个丫鬟婆子,一半是苏州带来的,一半是颐园的,端茶倒水穿衣梳妆等等都是王延林自带的贴身丫鬟婆子们服侍,颐园的人插不进去手,就只是干些粗活。
二月的早上有些冷,王延林在短袄外头还罩着一件羽缎比甲,这种料子柔软的就像云朵,随着早上的清风飘荡,走路的姿态优雅,整个人就像从画中的仕女图里走出来似的。
果然像个神仙,走到下山的台阶处,如意伸手要扶她。
王延林拒绝了如意的搀扶,“我自己走吧,下台阶比上台阶轻松多了。”
到了松鹤堂,通常三小姐张容华来的最早,今天也不例外,张容华给王延林行了礼,“表姑,老祖宗已经起床了,正在卧房梳洗。”
王延林点点头,这时,住在梅园的张德华和张言华也来了,四个女孩子坐在一起说话。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芙蓉搀扶着老祖宗来了,五个女人在一张大理石桌面的圆桌上吃早饭。
寂然饭毕,众人去了一间敞亮的花厅喝茶闲聊,这里的窗户把海贝打磨成近乎透明的一片,一片片镶嵌在窗格里,春天的阳光倾斜而下,亮堂又温暖,王延林使了个眼色,丫鬟捧过来一个小匣子,王延林接过,送给张德华,“给你添妆。”
张德华害羞的双手接过了,“多谢表姑。”
老祖宗在旁边起哄,“打开瞧瞧,让我也开开眼。”
张德华打开匣子,里头是一对翡翠镯子,绿的内敛又纯粹,绝无一点杂质,就像把长寿湖的湖水全部敛在里头似的。
这样成色的翡翠镯子,如意只见过大少奶奶夏氏戴过——好像还没有这个绿。
如意心道:都说王阁老清廉如水,原来这江南世代书香门第,根基深厚,家底厚实,人家只需好好做官,扬名立万,青史留名,不屑搞钱。
张德华见老祖宗高兴,就主动把镯子戴在手腕上,“真好看,我很喜欢,谢谢表姑。”
老祖宗笑问道:“延林,吃了饭想去那里逛逛去”
王延林其实想去三小姐的听鹈馆观水鸟辟鹈的,还想做做诗,画一幅辟鹈图,但是早上从如意那里得知老祖宗精力不济,不能劳累的事情,就改口道:“我现在还有些乏累,就在松鹤堂玩一玩就挺好,懒得动弹。”
老祖宗又问:“你想玩什么”
王延林就顺着老祖宗的爱好说,“那就打牌吧,好久没有和老祖宗一起摸牌了。”
其实喜欢清净的人怎么可能喜欢打牌的吵闹喧嚣呢但是看着如今老祖宗老态毕露,连眼皮都耷拉下来了,眼神也浑浊了,王延林心里不好受,就顺着老人家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