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正月初十夜里,四泉巷众人走百病,到了下半夜才回家。
鹅姐一年难得回家几趟,和儿子吉祥在一起聊前程,“你如今十五岁了,等到了夏天,你就十六岁,未来的路怎么走,该提前有个盘算。”
她把今天白天王嬷嬷保证今年会升如意当一等大丫鬟的事情跟吉祥说了:
“……你瞧瞧人家如意,再瞧瞧你。我为什么用这个人情换如意高升的机会,而不是推荐你实则看大门再往上升也只是看大门,我把机会给你,是在浪费机会,内宅始终都是女人的天下,男人在内宅混不出个名堂。男人还是得像曹鼎、夏收一样,在外头当个管事、掌柜,为侯府赚钱,主子从手指缝里随便漏出一点,就够咱们吃的。你看看曹鼎,今年又在京城置办了一处房产。”
“你要是肯干这个,我就想法子把你弄去给曹鼎当跟随,你又不笨,只需一年下来,宝源店的活你就都熟了,将来你爹和杨数出海回来,你学的本事就能排上大用场。”
在鹅姐看来,这就是张家小厮的锦绣前程了,只需吉祥点头,一切她都可以为儿子安排。
但是吉祥的主意比他的斧头还要铁,吉祥说道:“娘,我对做买卖真的没有兴趣。我不喜欢拨弄算盘,不喜欢看账本,不喜欢到处喝酒送礼应酬。”
鹅姐听了,一肚子火,但大过年的,不好打骂责罚儿子,只是用手指头戳了戳吉祥的额头,“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然后,鹅姐闷闷的睡去,第二天清早鹅姐就起床了,那时候吉祥还在熟睡。
鹅姐想着大过年的,如意胭脂都回来了,孩子们怕还要出去玩几天,都要花钱的,于是取了一包散碎银子,放在吉祥的枕头旁边,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关上门,回到西府二门里继续当差去了。
这些年来,给钱似乎是鹅姐表达母爱的唯一方式,其余关于母爱的表达,都是如意娘给他的。
差事和孩子就是很难两头兼顾,鹅姐并不后悔,她要靠自己去托举两户人家——自己家和如意家,她只不过是像男人一样赚钱养家当父母罢了,男人从来不觉得这样亏欠孩子,凭什么女人就必须得两头兼顾
吉祥醒来,看到枕头旁边的银子,就晓得母亲已经走了,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告别,把银子放在五斗橱里,然后穿衣洗漱,去了如意家——此时如意家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
“如意娘,今天早上吃什么”
每天都是这句话开启全新的一天。
如意娘总是会把吉祥喂的饱饱的,然后任凭他在外头抛洒汗水,身子练的像一头虎豹。
正月十一,如意醒来,感觉天色还早,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昨晚走百病,几乎把什刹海所有的桥都走遍了,累的很,但是肚子咕噜噜的叫唤,只得起了床。
如意揉着眼睛走出房门,如意娘在炕上学着雕萝卜花,“醒了饭热在炉子上。”
如意娘和吉祥早就吃过了。
如意听到屋外吼吼哈哈的声音,知道是吉祥又在练武,
早饭是包子和小米粥,还有鸡蛋,如意没睡够,没精打采、慢慢吞吞的吃饭。
如意娘说道:“吃了饭你再去睡会,我来洗碗。”
如意娘爱干净,吃完后的碗筷立刻洗了,从来不会攒着一起洗。
娘疼她,她也疼娘,如意说道:“不用,白天睡了,晚上走了困,更不舒服,现在日头短,我今晚早些睡便是了。”
等如意吃完早饭,屋外吉祥的习武的声音还在。
如意把脏碗筷收在竹篮子,提着出了门,说道:“吉祥,我要洗碗,你帮我打水。”
吉祥正在舞动一把斧头,他只穿着一件褂子,下身是一件单裤,额头依然出了细密的汗珠,张口就是肉眼可见的寒气,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都不间断。
闻言,吉祥将斧头轻轻一抛,斧头在空中翻滚着,精准的落竖在木墩上的一根劈柴上头,啪的一声,精准的将木柴一分为二!
如意提着篮子笑道:“吉祥,你砍柴都砍出花样了,好厉害啊。”
如意说话就是好听,很多人看吉祥这样凌空劈柴的绝技,只会笑话他“砍柴砍出花来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看大门”之类的话。
出汗之后的身子容易着凉,吉祥就加了一件厚袍子,和如意一起到了井亭,四泉巷的井水是甜水井,井打的很深,冬天的时候四个井口上面蒙着木板和厚厚的毛毡,因而井水不会冻的硬邦邦,只是在表面有一层薄冰而已。
吉祥先往一个井口里砸进去一块绑着绳子的石头,把薄冰砸开,然后拽着绳子,把石头提上来,这才往里头扔进去一个木桶,把井水提上来。
如意正要用井水冲洗碗筷,吉祥说道:“放着我来洗吧,你待会还要练字,小心手冻僵了握不得笔,写字打颤。我娘昨晚跟我说,你今年要升一等,这字得写的好看。”
如意笑道:“你也知道了啊,原本以为是王嬷嬷吊在我眼前的一根胡萝卜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兑现,吃进嘴里。现在鹅姨用了她的人情,把这件事锤瓷实了,王嬷嬷欠了鹅姨人情,得还不是我得抓点紧,把字练的能见人。”
恰好正如三年前如意进颐园那天,鹅姐跟她说过的,颐园当差,做事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