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听魏紫夸奖自己,还拿王嬷嬷作比较,忙道:“不敢不敢,我比王嬷嬷差远了,就是鹦鹉学舌罢了,听王嬷嬷说的多了,我就记下来了。”
“魏紫你别听这丫头的谦辞,这丫头猴精鬼精的,嘴上这么说,心里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呢。”王嬷嬷问道:“如意,还有什么事情一道说了,你赶紧回去,夜路不好走。”
“这个嘛……”如意搓着手指,看着魏紫嘿嘿笑。
魏紫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要自己回避呢,毕竟不是一个房里当差的人了,分了房,自己现在是“外人”,要避嫌的。
如意现在做的事情,就是魏紫以前干的差事,魏紫当然晓得作为心腹丫鬟要谨慎小心的道理,于是魏紫说道:“嬷嬷喝茶,您今晚在这里歇息,依然是睡以前的值房,我看看小丫头们收拾好了没有。”
魏紫走了,王嬷嬷喝着金桔桂花茶,“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连魏紫都不能听,赶紧说吧。”
如意就把今天去松鹤堂找腊梅求援的事情说了,“……一开始,事情都很顺利,什么十里画廊铲冰,腊梅姐姐几句话就解决了。但后来在三小姐房里的支出从哪个府里的帐上支,腊梅姐姐说了句西府的小姐,为何要东府来养,芙蓉姐姐脸上就不好看了,好一阵数落腊梅姐姐呢。”
“芙蓉姐姐的意思是老祖宗用自己的钱养孙女怎么了,这家里老祖宗最大,东府的钱就是老祖宗的钱,难道老祖宗花钱,还要手心朝上,找东府大老爷要不成这是东府养西府的小姐吗这分明是老祖宗养自己三个亲孙女。”
一听外甥女被芙蓉教训了一顿,王嬷嬷叹息道:“腊梅好日子过久了,犯了忌讳,这话就不应该说。论理,既分了家,长房给老人养老就是了,长房的钱当然是长房的,没理由去养弟弟的女儿。”
“可咱们这等外戚人家,没有咱们老祖宗生了太后娘娘,这些年又在宫里陪伴,咱们张家能有今天的好日子无论东西两府,就是分了家,大事都得是老祖宗说了算,这钱自是老祖宗的,只是这话不好明面上说。”
按照封建伦理,讲究三从四德,女子婚前从父,婚后从夫,夫死从子,女人就像一个物件,一辈子都得属于某个男人,是附属品,但总有例外,老祖宗的诰命是昌国公太夫人,不是寿宁侯太夫人,在名分上并没有从子,地位远远高于长子寿宁侯。
且张家是外戚,家族荣耀是女人带来的,不是男人,老祖宗不受夫死从子这条规则的限制。
但是呢,女子三从四德,夫死从子是封建社会的普遍规则,明面上不能挑战这个规则,张家老祖宗也不能除外。
这就是如意支开魏紫的原因,王嬷嬷的亲外甥女说“错话”被训斥了,面子上过不去,越少人知道越好,其实腊梅说错话了没有从封建论理上,还真没有说错啊,但是芙蓉说错了吗也没有,芙蓉说的另一桩事实。
如意忙道:“但是腊梅姐姐很聪明的,很快找补,说东府都是老祖宗的,钱当然也是。托词说东府钱库亏空,开支艰难。什么今年要过一个穷年、大少爷的婚礼要等明天收完春租才能办的体面等等,芙蓉姐姐就说,钱的事情老祖宗和侯爷已经解决了云云。”
“然后,芙蓉姐姐就要我回紫云轩,后来她和腊梅姐姐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就是给您提个醒,腊梅姐姐今天吃挂落了。”
真是个机灵的丫头,一口气把这么复杂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利害关系也都点出来,王嬷嬷点点头,“你回去转告腊梅,就说是我说的,东府那些乱账一定要丢着不管不问,她爹娘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她能解决了”
“要她只管颐园的事情,服侍老祖宗出门就行了。以后她爹娘做什么,说什么,你一概不理会,做好她的本分就行了,既分了房,当了差,心里只有主子,忠和孝都是给主子的,生身父母都要往后退一步,方是为奴的本分。”
“现在东府有些事情,连我也看不太清楚了,东府钱库偌大的亏空,要怎么解决,我也不知道,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至于大少爷的婚礼,如果东府实在拿不出钱来办的体面,少不得拿出王夫人的嫁妆来贴补一些,总不能委屈了咱们未来的大少奶奶,被人笑话。”
如意忙道:“我今天从上夜的潘婶子那里听到一个新闻(注:在明代的语境下,新闻就是奇闻趣事,和现代新闻说法不一样)。我们西府曹鼎曹管事献了祥瑞大老鳖,龟壳刻着长命百岁,吉祥如意,我们西府侯爷一高兴啊,就把皇上刚赐的一个大塌房宝源店给了曹鼎,要他去通州张家港宝源店当掌柜呢。”
“潘婶子还说,皇上给东府赐的是宝庆店,也是一个有四百多间仓库的大官店,或许是这个宝庆店,补了东府钱库的大窟窿。”
王嬷嬷听了,哑然失笑,“你毕竟年纪还小,不懂得外头的买卖行市。塌房确实赚钱,尤其是通州张家湾的塌房,可现在是冬天,运河都冻住了,通州张家湾现在是淡季,几乎没有什么生意,要赚钱,得运河化了冻,南来北往的船只齐聚张家湾,货物装进塌房,才有得赚啊。”
“远水解不了近渴,怕是要等明年春租收起来的时候,才能盼到塌房赚的钱呢。”
“再说了,东府钱库的大窟窿,不是一个塌房就能补上的。收入要稳定长久,还是得靠田庄,以农为本嘛,只是今年夏天大旱,秋租收不上来,东西两府一下子都吃紧了,不得已,向皇上奏请了两家官店塌房,以后偶尔再遇天灾,就不怕了。行商贾之事,终究不体面,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如意说道:“原来是这样啊,王嬷嬷见识多广,是我异想天开了,差点又闹笑话——哦,对了,我觉得潘婶子举止言语,和别的上夜的女人们不同,她背后应该有靠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