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不禁笑道:“道长这话说的,看来确实是饿了。”
无忧子却站起身来郑重一礼,一揖到底:“贫道吃了公子的面,就是公子的人了,此生誓死追随公子!”
谢让一愕,旋即失笑道:“道长说笑了,我一个山匪,您一个道士,难不成您也要跟着我落草为寇”
“公子说是落草为寇,那贫道便也落草为寇!”
谢让怔了怔,竟然发现这道士是认真的。
他缓了一息,起身拉着无忧子收了这样郑重其事的大礼,说道:“道长,你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娘子攻占这柳河县城,实在也是一步步赶上的无奈之举,并无其他意图。”
这下轮到无忧子不信了,他双目灼灼盯着谢让,半晌,发现他说的也是真话。
两人面面相觑。
无忧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以公子的才干,早该看出这天下必将大乱,公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仁民救世之心,胸怀天下,一力挽救数万灾民,公子……竟没有称王称霸、问鼎天下之心吗”
谢让:“……”
他这回相信这老道是来真的了。
谢让便也正色下来,摇摇头,这个真没有。
无忧子:“……”
无忧子四顾茫然。
想他无忧道人,自诩奇谋善策,堪为天下谋士,游历天下二十年,眼睁睁看着乱世纷纷、民不聊生,只苦于找不到一位可以追随的明主。
是以当他得知玉峰寨山匪一夜之间攻占柳河、开仓放粮一力挽救数万灾民的大义壮举时,简直是心怀激荡,立刻就义无反顾地奔赴柳河,孤身进了这柳河县城,只为了当面见一见这位玉峰寨的当家豪杰。
若传言不虚,此人真有大才,他便打算要追随此人,辅佐他成就天下霸业。
万万没想到,来到柳河县的所见所闻,此人竟比传言中还好,比传言中有过之而无不及。端看城外几万灾民被安置约束得混而不乱,乱中有序,要知道灾民便如同一股狂流,根本无法掌控,这可真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
无忧子惊喜感触之余执着求见,等到见到了叶云岫,才发现竟是旧识,简直意外惊喜了。
那时候在无忧子心中,早已把谢让想象成少年明主、雄才大略,就要从这小小的柳河县城问鼎天下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他眼中这位心怀天下、雄才大略的少年明主,竟然压根就没有成就一番宏图霸业的心思。
无忧子愣怔半晌,试探地问道:“公子是有什么顾虑吗”
谢让沉吟片刻,摇头道:“是也不是。我原本也没有征战天下的霸业之心,一将功成万骨枯,问鼎天下哪是那么容易的。再说道长也太瞧得起我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玉峰寨其实统共也只有不到四百号人马,一旦有朝廷军队或者哪路兵马来攻,我们连守城的实力都没有,我也不想为了一己之私,去拿这四百名兄弟的命冒险。眼下我们阴错阳差,一步步走到了这里,也只是暂时之举,赈济灾民的事做都做了,总不能半途而废,等灾情缓解,估计朝廷的兵马也就该到了,我还是打算退守山寨,眼下与我而言,只要能够保证山寨众人温饱无虞、能有自保之力也就行了。”
“可是公子四百人就能攻占柳河、一力救灾,王侯将相也多是起于微末,事在人为,公子这般旷世奇才,怎能甘心偏安一隅呢!”
无忧子很心痛。
可是谢让却完全搭不上他脑子里“天下霸业”的那根筋。
看着无忧子那愕然凌乱的表情,谢让微微一笑,引开了话题问道:“听说道长是从北方边关回来的”
无忧子回答说是,“贫道恐怕是最后一波南逃的人了,大着胆子一直逗留边境,也算是亲眼见过匈奴兵了,村落百姓都逃光了贫道才不得已南下,一路走走停停,两日前才到的陵州。”
“朝廷跟匈奴之战……究竟如何了”
无忧子立刻问道:“公子也察觉异常了”
谢让摇头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匈奴这两年行事风格忽然改变了许多,似乎有些古怪,总让人觉得蹊跷。”
“公子敏锐。”无忧子笑道,“公子果然是身在陵州,心怀天下。”
谢让不曾留意到无忧子对他的称呼已经从“谢公子”变成了“公子”,听到无忧子这般赞誉,不禁笑道:“一年不见,道长怎变得这般好话连篇的夸人了,你这吹捧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这么一说,无忧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即正色道:“这正是贫道跑去北方边关的原因。贫道与公子所见略同,也是觉得匈奴行事有些异常,今年夏末贫道索性跑了一趟,在幽州一带游历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