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得知是此人带兵叩边,裴钺就已暗暗有了决定,却在今日被召见时隐忍不发,只等着其他人先开口。而朝中诸人也果然因各种目的,一致推动裴钺前去?接手?边防,却又担忧裴钺不肯放下京城职务前往陕西——按常理算,裴钺确实没有同?意的理由。
陛下跟前各人明示暗示,裴钺看?了好一场戏,做足了姿态,自?谦过几轮,方才“迫不得已”放下了原本位高权重、天子?近臣的金吾卫指挥使?一职,答应前往陕西接手?此事。
只是这些细节自然不必跟明棠细说?,裴钺将明?棠牢牢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她肩上,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和母亲不会阻拦,但心中也难免会担心我的安危,恐怕不管我此时说?得再多,待我离开,还是会心里牵挂。我只愿你们牵挂之余,务必要保重自?身,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恐怕你身在陕西,也不能安心做事”明?棠接口,而后深深吐了口气,顺着他的话,笑道:“你放心,京城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我、母亲和阿泽也忙的很,兴许每日里只能抽半个时辰来一起想一想你,旁的再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你只管安心。”
原本隐隐有些紧绷的气氛悄然放松下来,隔间宴息室里隐隐有细小的动静传来,不知是谁掌了灯,明?亮的烛光透过镶了明?瓦的门蔓延到内室,在昏黑的夜色里拖出暖黄的痕迹。
因知道明?棠和裴钺在内室说?话,外?间的人没有打扰,掌了灯后便静悄悄出了门,两人却也没去?管烛光衬托下越发显得昏暗的内室,只安静着相?拥,任由气氛渐渐沉静。
过了好一会儿,明?棠才打起精神:“既然已经定下要走,还是早些收拾东西的好,我知道你要赶路,必定要轻装过去?,但现在天寒地冻,总有些行装是省不了的,总得有个章程才好。还有,向来跟族中的亲眷来往时,也有人试探着递过话,说?是想让家中子?弟跟在你身边奔个前程。你要到陕西,自?然也要带班底过去?,亲卫是少不了的,带几个族人过去?总归有些事要方便些。”
“若你有心要带人,我眼下就得递消息去?了,等人下定决心,你这边又要挑一遍,看?看?适不适合,再有种种琐事,没有个两天功夫是下不来的。”
说?着,明?棠就已不自?觉在脑中盘桓着先前与她递过话的人,思索着派哪几个人去?走一趟。
她这里想着想着精神了起来,裴钺何?尝不是为她的敏锐略吃了一惊,不待她开口喊人过来,先是坦言:“族中哪家子?弟合适,我心中有数,已让长风去?递消息了,待会儿就要在前院见他们。”
随后略有些迟疑地问道:“幼娘,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明?棠扶额,轻声笑了起来。
裴钺越发笃定明?棠已经察觉到了,搂住明?棠的力?道更重了些,偏头注视着明?棠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幼娘,不是我不明?说?,实在是我也不舍,但机会难得,若是不能好好把握住,下次有这样的时机还不知要到何?时”
“九边重镇都有已有人镇守,兄长先前在的榆林且不说?已有大将之?风的万总兵镇守,便是他也犯了错,陛下恐怕也不会把我放到榆林去?。此次陕西无人,朝中诸公又把我推上前来,一致认定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实在是最好的机会。若我能完满解决此事,就有了离开京城到地方的最好时机。”
金吾卫是位高权重,但越发风起云涌的现在,掌着皇城防卫的这个位置实在是过于要紧,不知有多少人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裴钺也厌烦了跟一群明?知道目的的人打交道的日子?。
“况且荣国公世子?无能,边关情形现下虽说?稳住,但我也想亲自?过去?。裴家世世代代都有人葬身西北,如?今因一将无能而累得百姓受苦,我既是裴家人,也想我这一身所学能多少有些用处,打得鞑子?不敢来犯,也让这次的事不再重演。”
只是这样一来,他以后恐怕就要常驻陕西。
裴钺亲眼目睹长兄和长嫂分居两地,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因不舍与妻子?分开而犹豫不定的时候。
即便明?知道长嫂是因为身体不好,榆林又实在边远,才无法与兄长一道,而明?棠向来活泼,又与他两心相?悦,多半会愿意与他一道到陕西去?,与兄长那时的情形并不相?同?,他却还是一想到有一丝要与明?棠分居两地的可能性?就开始觉得不痛快。
但与她分居两地不痛快,想到明?棠要离开繁华的天子?脚下,与他到西北去?,裴钺又觉得心尖上被叮了一口似的,不舍得让她受那样的苦。
也是因此,向来他都是打定了主意就绝不回头,此次却犹豫着想等陕西暂时安定下来,他回京面圣时再考虑是否要谋求陕西总兵一职,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裴钺说?话时,明?棠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待他说?完了,方才从裴钺怀中挣出来,又在裴钺的坚持下,无奈地将手?递给裴钺,任他握在手?中,看?着终于不再抗议的裴钺,轻轻一叹,又在裴钺骤然紧张起来的表情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