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

大理寺牢狱之中，秦嫣然泪眼婆娑地为张沅送去饭食。

细弱的手抓在栅栏上，白皙的手上都是伤痕。

那样鲜红的痕迹到底吸引了缩在角落里的张沅，他怔愣了片刻，却依旧没有从角落里走出去。

“你走吧……”

他嗓音沙哑，哪怕大理寺的官员并没有给他多少的折磨，甚至对比起来其他的囚犯，他根本就没有受多少苦。

可从小娇生惯养的张沅哪里受得了如今的环境。

遍地的脏污，蟑螂，臭虫，还有时不时深夜出没的老鼠。

这一切都将张沅这个贵公子搞的神经疲弱。

可……

可好的是，自从被关进来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日日夜夜要找他索命的宋夕颜。

所以虽然将他折磨的厉害，他也能承受的住。

这几天的时间，张沅想清楚了许多的事情，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自己对秦嫣然的感情。

“青玉，你莫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带了你爱吃的饭菜。”

秦嫣然委屈极了，在栅栏外哭着说，“你放心，我肯定救你出去，你就在这里等着。”

张沅冷笑一声，“救我出去？”

“我已经认罪，证据确凿，如何还能救我？”

“你来了，母亲没来，是因为父亲吧……”

张沅低下头，将身子埋进草堆里，“我好歹也是举子，自然是知晓这案子已再无翻转余地。”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在那时认罪。”

“秦嫣然，我待你情真意切，你也是知晓的。”

“这一切，源于你我幼时相交，你为了救我，在冰雪天里脱下衣物为我取暖，那样的寒冷的时节，你我素不相识时，你便救我性命。”

“我永远记得你的恩情，所以为了你杀人，我不怨不悔。”

“你若是想要什么东西，直接说给我便是，根本用不到这般谎言欺骗。”

“宋夕颜是个无辜的人，事到如今，我认下罪责来，你和母亲……”

“好好活下去吧。”

张沅说着，闭上眼睛，好似又回到了那年冬日。

那时皇家围猎，他随父亲前往皇家猎场，却不慎走失了。

冰天雪地，他失去了方向，因为寒冷和疲惫，他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也便是那时，他听到有女孩的声音，紧接着，一双温热的小手就牵在了他的手上。

“小哥哥，小哥哥……”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去回应，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雪景。

“别怕，我会救你的。”

女孩想将他拉起来，可她的力气也不大，她不断为他搓着身子，温度随着那双小手传遍了他的身体。

他不知道她最后是如何拉着他到了山洞之中。

小小一个孩子，却能在冰天雪地里找到柴火，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升起了火。

在他觉得能活下来，烤烤火的时候，却迷迷糊糊看到火光越来越远。

到了山洞外，火光熄灭了，转而，变成了滚滚浓烟。

他那时只觉得天塌了，后面才知晓，正是这浓烟，才让府中寻他的人找到他，才让他能活下来。

而后来，他的意识愈发昏沉。

便只感觉到她一直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最后脱下衣服为他取暖。

他渐渐昏了过去，直到他再醒来时，手中却抓着半枚木牌。

府中的人和他说，当时山洞之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盖在他身上的衣物早被侍从丢了，只有他手中死死握住的木牌没有被松开。

那木牌没有字，只有半朵牡丹。

他原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救命恩人，直到五年前。

他意外遇到了求医问药的秦嫣然，巧合间就见到了她腰间挂着的另外半块牡丹木牌。

方知她那次冬夜之后便身患绝症，这些年周转四处找神医治病，一直都没有找到治病的办法。

他欣喜遇到恩人，可知道恩人的病症，更是悲伤，他期望自己能帮助秦嫣然。

他对年少时的女孩是朦朦胧胧的欢喜，睡梦之中更是对她渐渐心生情愫，到再见秦嫣然之时，便慢慢倾心了。

他也不明白，若是绝症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他这些年辛辛苦苦，不惜害死宋夕颜。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幼时那般聪慧又善良的女子，为何如今就变成了这般的模样？

而他，从小读着圣贤书，学着大道理，立志要为民为国，如今，就这样成了阶下囚。

也不知京城的百姓该如何评判他这样一个杀人凶手。

话，肯定极难听吧。

本想来年春闱考取功名，为父亲，为母亲，也为了他想娶秦嫣然的心思，过往十几年的努力，好像一瞬就成了空谈。

张沅是个极孝顺的人。

他的母亲是个强势又精明狠辣的人，却养出来了他相对优柔寡断的性子。

“青玉，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你得活下来。”

秦嫣然用力抓着栅栏，手指发青，“若是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青玉，我没有骗你，我真的……”

秦嫣然的话还没说完，却如同卡住脖子一般，声音停滞。

“呃……”

张沅咬牙，“你走！”

可回应他的，是秦嫣然痛苦的呜咽声，察觉不对，他急忙睁开眼睛，却看到秦嫣然用力捂着自己的脖子，脸色青紫。

“嫣然！”

张沅到底是放心不下，这些年对秦嫣然的照顾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

他急忙奔过来，“你怎么了！”

秦嫣然趴在地上，张沅的手伸过来时，她用力抓了上去。

直到抓到了张沅的手，秦嫣然的脸色渐渐好了些。

她大口地喘息着，红着眼睛看张沅，“青玉，我不会骗你的。”

“你相信我，我定然能让你活着。”

“有我在，你死不了。”

“有你在，我也死不了。”

张沅还是第一次听到秦嫣然如此坚定地说话，他怔愣了片刻，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嫣然，我确实心悦你，所以，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不要再为了我挑战大庆的律法了，父亲，或许也不会允许的。”

他低下头，更是酸涩，“我死了，才不会对张家……”

秦嫣然咬牙，“狗屁张家！”

她用力抓着张沅的手，“若非张家，你何须因为门第，只能将宋夕颜娶进来，若非张家，如何会让你无论做什么都受制于所谓的张家祖训。”

“你我不能成亲，不就是因为我乃是罪臣之女。”

秦嫣然落下泪来，“你我耽误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我们能有相守的时光，我定不会让这样的机会说没就没了！”

“青玉，我也心悦你的，我很心悦你！”

张沅已经怔愣着，他的心被秦嫣然说动了。

他的理智和感情在不断地纠缠，他其实怨的，就是秦嫣然骗他。

他还是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