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沾血的珍珠骨碌碌地滚落在桑落脚边。
颜如玉逆光而立,赤红的衣袍被火把映得宛如血瀑。三夫人被他掐着后颈拖进来,满头珠翠早不知散落何处,额角豁开的伤口正汩汩淌着血。
“你——你——”三夫人吃痛地仰着脖子,嘴里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密室的门,再度合上。
桑陆生慌忙将女儿护在身后。
颜如玉径直掠过他们,取了三炷香点燃,青烟缭绕之间,只听见血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坠落到青砖上,顺着砖缝淌向黑暗。
“许丽芹,”他声音轻得像沙场上飘落的灰烬,指节深深陷进三夫人颈侧的皮肉。他拎着她的后颈如提稚童,直接丢在了牌位前,“来见一见你的故人。”
三夫人似条狗一般,趴在供桌边缘,努力地辨认着牌位上的字。看着看着,她突然哆嗦起来。
满脸的血衬着她煞白的脸,像是被恶鬼吸取了魂魄,她直勾勾地盯着那牌位,嘴里喃喃地道:“晏将军?晏将军?”
寒光乍现,颜如玉手中的香柱狠狠戳进她肩胛。皮肉烧灼的焦糊味瞬间弥漫,三夫人凄厉的惨叫撞在密室的石壁上。
“你也配提我爹的名讳?”
三夫人惊得浑身绷得僵直,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如玉:“你是——”
颜如玉碾着香灰俯下身,艳丽的唇在火光中猩红欲滴:“晏珩。”
是晏掣的儿子!
当年晏掣的确有个两岁的儿子。是眼前的颜如玉吗?
颜如玉和晏掣的相貌渐渐重叠。
三夫人瞳孔骤缩,染血的牙齿咯咯打颤:“不可能先圣屠城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那你呢?许丽芹,你不是留下的活口吗?”颜如玉眼里满是杀意,“他们把孕妇的肚子剖开,将孩童的头颅砸碎,为的就是留下你这个有‘功’的活口吗?”
功?什么功?
是献药之功吗?
三夫人瘫坐在青砖上,她盯着牌位上“晏掣”二字,忽然癫狂地笑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我要活!我要活!”
当年她不过是个卑贱如泥的小妾,就连伺候家主都要看主母方氏的脸色,更别说留下一儿半女了。
广阳城被围了那么多天,整个岑府的米粮都被官府征走,散给百姓。岑家人都活不下去了!她一个小妾,不过是个物件,更是可以随意打杀发卖的。
兵荒马乱,她只想活!
所以当芮国的密探找到岑家,要他们在供的粮食里下毒。家主犹豫了。
这事若成了,不说飞黄腾达,至少是能保住岑家老小的命。可若不成呢?
许丽芹咬咬牙,替家主应下了此事。
她以色侍人,催情的药必不可少,药方皆源自当时还是游医的闵阳。闵阳提供的催情药,都需要用一种活血化瘀的药物来催出少女的“红铅”。
许丽芹侍奉家主的时间少,每每都能撞上月事,她暗地里就偷吃了这活血化瘀的药来催癸水,却发现吃了之后,身上未愈的伤疤竟然会迸裂开来。
她就想法子将这“活血化瘀的补药”进献给了晏掣。
围城几个月,广阳城中本来就缺医少药,晏掣只让人闻了闻,说确实都是些活血的药物,便吃了下去。
当晚就浑身伤口迸裂,暴毙而亡。
第二日广阳城破。
岑家得了活路。
颜如玉突然拽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按在林立的牌位前,一字一字地,咬得用力:“你,必须死!”
三夫人喉骨发出脆响,她疯狂挣扎,额角的血溅在漆黑的牌位上:“颜——不,晏珩!你今日杀了我又能如何?你以为大荔的朝堂里,就没有想他死的吗?大荔早该亡了!他一个人撑下去,又有什么用?!他若早些投降,兴许广阳城根本用不着屠城!他为了他一人之忠名,拖累了全城百姓!拖累了大荔!他不该死吗?!”
越说,越癫狂。
黑白越辨,越混淆。
三夫人双眼赤红,已经没有了惧色,甚至觉得自己是拯救世人的大英雄!
怒火将颜如玉吞噬。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
他拉开香案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朵玉色兰花,那花瓣又尖又利,像是恶魔索命的骨爪。
正当他要狠狠刺向三夫人的心口时,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晏珩——”
桑落抬起手覆上了他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