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发现岑陌的秘密,便立刻设下这“美人计”。
既然岑陌认为自己是个女子,就必然逃不脱男人不顾一切的真情。
方氏抿抿唇,捻着一颗猫眼儿石耳坠子:“吴焱可有消息?”
“前日还送了消息回来,说岑陌那小妮子刚净了身,他要好好照顾。说好了后日一起回府。”
倒真是情真意切啊。
世家小姐和穷书生,亡命天涯有什么意思,还是要让他们为情为爱,站出来勇敢面对世俗的偏见,才是最感动他们自己的路子。
大夫人想了想:“别后日,就明日,你找人亲自去接,接来了就弄到我院子里关起来,等到后日,给她穿女装,再用点老三最喜欢的酒”
赵嬷嬷会意地一笑:“大夫人足智多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次日一早,赵嬷嬷就去丹溪堂了。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事,却被门口的绣衣使者给堵了来去的路。
同样被堵在路上的,还有顾映兰。
他从太妃那里求得了几枝白缅桂,又听太妃说颜如玉被鹤喙楼和三夫人的杀手所伤,被送到了丹溪堂诊治,正好过来看看。
绣使当前,他有礼有节地说了来意。余承早得了太妃的授意,进去通报,桑落一听顾映兰带了白缅桂来,想着颜如玉对顾映兰一直有些成见,也不好再引他进丹溪堂,免得横生枝节。
干脆放下手中的东西,出门去迎。
顾映兰抱着一只大木匣子,满头是汗地站在门外冲她笑,见她走过来,便将木匣子打开,放到她手中:“桑大夫,我托人寻了一些新鲜的,只是不知够不够。毕竟都已入秋了,花大多都谢了。”
匣盖一掀,就有浓郁的花香溢出来。花似龙爪一般张着,正是盛开的模样。只是玉白的花瓣带了锈,正如顾映兰所说,开过了季。
桑落收了匣子,连忙行礼道谢。看着顾映兰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一些过意不去:“原本应当请顾大人进去吃茶的,只是——”
顾映兰了然地笑道:“我明白。听说颜大人受了伤,在这里治伤。也不知颜大人如何了?”
“还好,只是恢复尚需时日,待过些日子,我必请顾大人吃茶。”说得很是真诚。
顾映兰望着她。
这一身血渍和药渣,头发也乱哄哄的,只用一支木珠簪子随便固定着。
原本应该很是狼狈的她,却显出几分洒脱和利落。
他不禁想起在宫里,太妃得知自己是替桑落求白缅桂时说的话:
“这小姑娘很是有趣。像是一株极顽强的花,开在最恶劣之处。”
叶姑姑听了这话,笑道:“太妃这是说的‘玉苁蓉’吧?”
顾映兰不知“玉苁蓉”的来历,只记得太妃抿唇笑而不语,随手就应了自己摘花的请求。
他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两朵白缅桂的花骨朵来,那花骨朵用细铁丝穿在一起,又留了一个扣方便挂在身上:
“我们江州的姑娘,每到这个季节都会将这白缅桂串在一起,戴在身上,比什么香粉都好。昨日我看整棵树上就这两个花骨朵,就做了这个,桑大夫戴着玩吧。”
“多谢顾大人。”桑落是不喜欢配香的。当大夫,身上带香不方便区分药物的气味。但毕竟对方是一片好意,不过两朵花儿,就接过来,套在腰间了。
“桑丫头——”柯老四从门边伸出个脑袋来,满是戒备和敌意地扫了一眼顾映兰,“你来看看这药。”
顾映兰也不好再逗留,只得告辞离开。
国公府的锦衣婆子看见桑落要进去,连忙叫住她:“我们是肃国公府的,我家公——小姐在你们这儿诊治,想来病也好了,特来接她回府。”
“你且等着。”桑落看她一眼,回到院中将木匣子交给桑陆生:“快去交给大伯,拿去给堂兄治眼睛。”
桑陆生一愣,眼睛里满是错愕:“你怎么知道了?”
“回头再说。这花不经放,久了就会锈,爹快去吧。”
桑陆生这才抱着一匣子花走了。
桑落进屋去见颜如玉。
一宿过去,颜如玉已经能坐起来了。他披着衣裳靠在床头,一脸阴沉拿着一本卷宗看着。
桑落觉得他不太对劲,只站在门边:“颜大人,国公府的人来接岑姑娘了。可要送她回去?”
“不送。”言简意赅。
“吴焱呢?”桑落是不放心放吴焱回去的。
“扣下。”
“若国公府坚持要带走,又该如何?”
颜如玉看向桑落,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
桑落警觉地只迈了一小步。
颜如玉很是不悦:“桑大夫这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可没做亏心事,只是不喜欢麻烦。明明感觉到这男人心情不佳,靠近了未免会殃及池鱼。
榻上的男人满脸的寒意,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味,下了令:“过来。”
桑落深吸一口气,前一大步。
颜如玉一抬手就扯掉了她腰间的白缅桂,揉成了碎屑,洒在地上:“桑大夫,你说谁敢跟本使抢人?是不想活了吗?”
桑落很是不满“”
方氏摘下最后一支金累丝凤簪,铜镜映出眉间深蹙的纹路。窗外飘来八月桂的甜香,却压不住她喉间翻涌的苦涩——三房那贱人今日竟称病不出,连中秋家宴的筹备都撒手不管。
“大夫人,“锦衣婆子赵嬷嬷接过象牙梳,篦齿划过花白鬓发时压低嗓音,“探子来报,昨夜朱雀桥有绣衣使围剿逆党,三房养的鹤喙楼折了十二个好手。“
铜镜“咔“地裂开细纹,方氏指尖的翡翠护甲生生折断:“难怪老三要装病“她望着妆奁里岑陌幼时的长命锁,锁芯暗格还藏着半包鹤顶红,“吴焱那边如何?“
“今晨已派人去丹溪堂接人。“赵嬷嬷将鎏金请帖递上,“三房不是要给小公子冲喜么?老奴特意备了双鱼合卺杯。“
方氏摩挲着请帖上烫金的“颜“字,忽听得廊下传来瓷器碎裂声。透过茜纱窗,只见三夫人的贴身丫鬟正将药渣倒进荷花池,池中锦鲤翻着肚皮浮起,鳞片泛着诡异的靛蓝。
丹溪堂·辰时
顾映兰捧着鎏金木匣立在石阶下,晨露沾湿了孔雀纹官袍的衣角。匣中白缅桂的香气与血腥味纠缠,他望着桑落发间歪斜的木簪——那簪头嵌着的孔雀石,正是三年前他亲手从南诏带回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