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直使里从来不分昼夜。有案子就彻夜不眠,没有案子可以酣睡几日。
颜如玉在直使衙门里看卷宗看到二更,知树站在一旁,觉得这样也好。只要公子不离开直使衙门,就不用面对鹤喙楼的弟兄们。
就不会有伤亡。
有时作为线人或暗桩,牺牲几个同门是迫不得已,可是今夜他们要杀的是公子。
是自己人!
自己人暗杀自己人!楼主究竟想要做什么?
公子的功夫楼主是清楚的,想必派来的人不会少,更不会差。偏偏公子将所有风字辈和晓字辈的暗卫都刻意遣走了。现在知字辈也只有自己候在路边。真要鹤喙楼的高手齐齐上阵,公子未必有胜算。
颜如玉站起身来,整了整赤红的长袍,在烛光下,衣料波光潋滟,恰如那血色的波涛,拍打着知树的心。
“公子——”知树望着他。
颜如玉拍拍他的肩,将随手把玩的玉蝉套在革带上:“回府。”
侧门一开,他跨出门来,乌木缀香球的马车候在那里。
上马,扬鞭。
车轮疾驰在暮色之中的街道上。
夜已沉,街道两侧的店铺早已关了门。连一盏灯火都鲜少看见。
忽而,车后传来一人的喊声:“颜大人——颜大人——”
是直使衙门里的绣使追了过来。
知树正要勒马,听见颜如玉吩咐:“不要停车,也别丢了人。”
知树心中一动,抖抖缰绳,让马儿不快不慢地跑着,那人看着看着要追上来了,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百来步。
“颜大人——”
颜如玉看了看位置,敲敲车壁:“停车。”
绣使跑上来,手里摇着颜如玉成日把玩着的玉蝉。
“颜大人,叫卑职好一通追啊。”那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才锁门,看见门槛边落了一样宝贝,是您的东西吧?”
颜如玉挑开车帘,用一本卷宗接过玉蝉:“多谢。你是——”
“卑职马大虎,在余大人手下的传令官。”马大虎一抱拳。
正说着,车厢四角挂着的赤金香球下的铃铛,无风却叮当作响起来,拉车的乌云骥不安分地发出一阵阵嘶鸣。忽地,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四周响起一阵凄厉的鹤鸣之声。
几十个黑影凌空而降。
“不好!”马大虎拔出腰间的刀,抵在车前:“大人,我断后,您快走!”
颜如玉隔着车帘道:“你速去通报,鹤喙楼杀手出现!命所有人速来捉拿!不得有误!”
“是!”
敌众我寡,与其在此处耗不如速速去搬援兵!
马大虎一咬牙,狂奔而去。
鹤喙锥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凄鸣。
金铃阵阵,刺绣织锦的车帘扬得猎猎作响。
几十枚鹤喙锥钉入车壁。颜如玉宛如红衣罗刹旋身而出,月光泼洒在赤红长袍上,似来自地狱的利刃,将这浓黑的夜划出一道一道狠厉的血口。
杀手们黑布遮面,看不出面目、也分不清亲疏,招招势势都朝命门招呼,根本没有留任何余地。知树不敢使用鹤喙锥,只得用长剑拼命而战。
铮——
剑锋撞上第一柄鹤喙锥时,他的虎口发麻。这招“鹤衔珠”他再熟悉不过,也正因为这熟悉的招式,让他有片刻失神,对方的鹤喙锥刺了过来,他手臂一挡。
噗地一声。
一把长剑毫不留情地,扎透了黑衣人的胸膛。
颜如玉眼底泛着猩红的狠戾,抓起知树:“给,我,杀——”
知树再不敢有片刻分心,两人背靠着背,所过之处,皆是血雾。对方杀手功夫不弱,又是群战,渐渐的,二人也有些体力不支了。
好在远处马蹄声轰隆隆地响起。
绯衣绣使从远处纷沓而至:“指挥使大人!”
颜如玉沉声道:“抓活口!”
“是!”“是!”
绣使们齐声亮出兵刃,组结成阵,大喝一声,迎了上去。
银光闪闪的刀与乌黑的鹤喙锥短兵相接。打成了一片。浓重血腥气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