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七八个健硕的府兵开始撞击丹溪堂的木门。
柯老四眉头皱得很紧。
门撞坏了是小事,可毕竟自己的卧房里有个密室,里面还放着那么多不能示人的牌位。若真闯进来了,抓人倒不怕,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密室。
倪芳芳看他魂不守舍,用脚尖踩踩他,低声嫌弃了一句:“还宫里出来的呢,胆子还不如那些兔子。”
柯老四冷哼了一声:“不是你的宅院,你自然不心疼。”
桑落想到颜如玉的鹤喙楼身份,估摸着柯老四也有关联,再加上柯老四说过不允许自己留宿在丹溪堂,便推测此处有些不可告人地重要性。
“老先生别担心,丹溪堂我有法子守住。”她低声说着,又看看天,“能拖一阵是一阵,我也少杀几个人。”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我少吃一口饭”一般。
桑陆生怪异地看看女儿。
莫非闺女真是公主?
正常人谁一边救人一边讨论杀人呢?
其实莫星河说那一段的时候,他是不信的。什么昭懿公主,什么受了临幸的小宫女,怎么那么巧就怀孕了?
要真是金枝玉叶,怎舍得送到自己这刀儿匠的名下养大。
说不通嘛。
可看闺女这气势,下刀时的镇定,又不像是寻常布衣百姓能有的。
门继续被撞着,门闩起了裂缝。
吴焱用后背抵着门,眼睛却盯着廊下的情形。一群人围着,他什么也看不见,恍恍惚惚之间,好像看见岑姑娘的手指动了动。
他以为是自己没看清。
可再过了一阵,岑姑娘的手指又动了动。
吴焱心里慌,跑了过来。好在柯老四和倪芳芳将他拦住:“你不能过去,你这一身脏衣裳,不能碰她。”
“我!我看见她动了。”
动了?
桑落停下刀。
吴焱双手放在嘴边,低声喊道:“你看,你看,她手在动。”
好消息!
绿色瓶塞的配方,嗅了能醒。
坏消息!
醒太早了。
这边正在切最后一条,此时醒来,只怕她人不清醒,反而坏了事。
夏景程见状,干脆拿起那红瓶塞的瓷瓶,拔了瓶塞,拿给岑姑娘嗅了嗅,岑姑娘的手又松了下来。
桑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感觉到桑落的目光,他振振有词:“人家说了要红色的,您偏给绿色。”
桑落问:“若是出现问题,是红的还是绿的?”
夏景程埋着头,手上的动作不曾停下来:“绿的没问题,就是起效时辰太短,如果有问题,那就是红的有问题,又或者两个混在一起出了问题。”
吴焱抓抓脑袋,慌得不得了:“什么问题不问题的?都什么时候了,门都要破了,你们怎么还闲聊起来了?”
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患者家属旁观,除了闹腾,什么也做不了。
桑落抬起眉毛看他一眼,又埋下头:“吴焱,岑姑娘今日挨了这一刀,断了三夫人的念想,你可想过,她可能第一个就是要拿你出气?”
“你都知道了?”吴焱喏喏地问。
倪芳芳道:“三夫人都在门外了,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一、二、三——”
外面的人喊着口令,一下又一下地撞着,门被撞得开了一条缝。门上的尘土落了下来。那几人也顾不得那么多,挥挥手,继续撞着。
吴焱蹲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脚下积水里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岑姑娘毕竟与她有血缘,三夫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杀她的。我嘛岑姑娘这身份,我什么资质我也清楚,娶她是不可能了,好歹全她一个念想。”
似是没有回答,实则又回答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怎么了,怎么了?”
“有毒!这门有毒!”
“退后!快退后!”
吴焱站了起来,跑到门边,偷望了一阵。又回来奇道:“怎么外面倒了那么多人?!”
李小川嘿嘿一笑:“你以为我们是吃素的?”
昨日桑大夫让他出门去寻桑陆生时,就吩咐他要多准备一些乌头粉和蛇根木粉,以防万一。
顷刻之间,十来个府兵就倒在地上,没了生息。一点血都不见。
吓得府兵们连连后退。
三夫人眉头拧紧。
好啊,还当真小瞧了这个姓桑的。
她一抬手:“给我放箭!”
青芫站在一旁,连忙上前劝说:“夫人,二公子还在里面呢,这误伤了二公子可怎么好?”
三夫人冷笑道:“他就打量我不敢对他动手!”
她的牙齿咬得紧紧的:“死就死了!就当我白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这是气话。
谁敢真放箭?真伤了公子,谁都活不了。
“奴婢有个法子。”青芫说道,“这墙头矮,让人爬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形。”
三夫人抿着唇不发一语,算是答应了。
几个府兵叠着罗汉,刚爬到墙头,什么也没看清,就又倒了下来。又是不见血的死状。
墙头也有毒!
三夫人气极了,面色铁青,根本再顾不得其他,站起身来,直接下令:“放箭!”
府兵们犹犹豫豫地搭箭,又慢吞吞地拉弓,却始终不敢松手。
“我说放箭!”
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绿衣女子,不施粉黛,身姿清绝。梳着再简单不过的发髻,发间只有一根木簪。
她独自站在那里,竟带着几分空城墙头独抚琴的气势来。
“三夫人,”桑落将手中沾血的手衣一只一只地摘了下来,“动用府兵,私闯民宅,芮国律法可不容。”
三夫人站了起来,看着那血红的手衣,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越是这样,她越镇定:“桑落,你将我侄儿绑至此处,我闯了又如何?我倒要看看哪条律法能容你如此嚣张!”
“侄儿?”桑落淡淡一侧身,“我这里是有一位姓岑的,不知是不是三夫人要找的人?三夫人不妨亲自来见一见。”
三夫人怒极反笑:“你以为区区一点毒粉,我就吓得不敢进了?”
桑落摇摇头:“三夫人用药高手,怎会被这区区乌头粉所吓倒?所以我才开了门。这样一来,三夫人也不算‘闯’,是我‘请’进来的。”
“算你识相!”三夫人冷笑着。